这两天的微信、微博,被重医附属儿童医院的伤医事件刷屏。
事件过程并不复杂。据新闻描述:6月24日下午,一名患儿因“乳房脓肿”由家长携至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就诊;接诊医生表示病情不具备住院指征,建议门诊治疗;患者家长不满,由言语争执直至肢体冲突;保安无法控制局面,警方介入。
如果事情到此为止,也许不会引起人们的太多关注。按丁香园新近统计,仅从2015年开年至今,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,见诸媒体公开报道的伤医事件多达23起,其中不乏医生致残、致死案件。
“医生挨打、办公室被砸”,对于这样的新闻,莫说在公众眼里,医生群体自身甚至都已感到麻木。
但事情的转归出人意料。24日下午冲突发生后,由于涉事医生在被三名家属围殴过程中也有还手,事件被警方定义为“医患斗殴”,伤人者未受任何处罚。
而据称是医院受到“必须收治患者”的压力,第二天,医院院领导指派120救护车将患者及家属送至分院,并要求医护人员“不得带情绪,必须接治,谁失职谁负责。”
医务人员长期受压抑的愤懑情绪终于引爆。这算什么,以后谁想住院、谁想优先治疗,就比谁更能打、谁更能闹?
接下来发生的,是“护士拒绝挂号、检验科拒绝出报告、麻醉科拒绝麻醉、医生拒绝手术”。
6月25日,众多医务人员在中午休息时间,自发组织,高举“伤医事件零容忍”、“严惩伤医者”等横幅,在儿科医院门前进行抗议活动。
与其他伤医事件不同,医患矛盾只是这次事件表面的导火索,反映出来的却是内中更为尖锐的“院医矛盾”,医院管理者和员工之间的冲突被公开化、台面化。
患者的病情是否需要住院,这是医学指征,本来就应由所负责诊治的医务人员去把握、判断,不劳他人置喙。
无论是按照医生的描述:“家属以来回车费高、门诊收费不能报销为由强烈要求住院”,还是按患儿家属的说法:“担心门诊处理不好,不放心带回家”。
此时,接诊医生依据病情所做出“拒绝住院”的决定没有错误、名正言顺,在职业道德和法律法规上,不受任何指谪,医生也没有义务承诺“门诊一定能治好”。
但在医患冲突发生之后,事态开始恶化。
客观理性地说,即使存在医疗暴力,依然要求医生“必须接治患者”的要求,不仅“政治正确”,也符合医学基本伦理。
“若有疾厄来求救者,不得问其贵贱贫富、长幼妍媸、怨亲善友、华夷愚智,普同一等。”这是对医生这个职业的道德要求。
无论曾有过怎样的积怨,总要给予就诊者基本的医学支持,更何况实施暴力者是患者家长,患儿本身何其无辜。
然而,医院管理者不做疏导、不加安抚,对上一味逢迎,对下武断压制,罔顾一线医务人员情感,粗暴发布官样命令,给这个本来算不上很严重的医患冲突推波助澜、火上浇油。
其结果,不仅患儿没有得到及时治疗,也使医务人员失去了本来所具备的法律和道义上的优势位置。
医生本应该做的,是继续遵循医疗常规,按标准流程处理,该用药用药、该手术手术、不该住院就继续拒绝住院,而不是拒绝所有、哪怕是最基本的挂号接诊请求。导致这一情况发生,医院管理者的所作所为难辞其咎。
依法惩治医闹,这是目前广大医务人员的普遍诉求。然而,这次事件让大家了解到,对医生工作环境和人身安全造成威胁的,除了医闹,还有不作为的上级领导、以及不健全的医疗体制。
重医儿童医院的同仁已经清楚意识到这一点,他们发出了《就6.24伤医事件的具体诉求》。
除要求公安机关惩治伤医凶手外,更对他们所隶属医院提出了更多要求,包括:院长及所有院领导向全体员工道歉、对违规动用120车转运未达转运指征病人的当事领导问责等。
在现今的医疗体制下,这些“自下而上”的诉求能否被满足,不得而知。
归根结底,医生本身的不自由是院医矛盾产生的关键。但凡可以用脚选择执业地点,医生不会甘心忍受这样的屈辱;同样,如果医院并不是医生唯一的执业地点,医院管理者又怎么会唯上不唯下,视医务人员为皂隶,可任意谩辱而驱使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