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要不要高炳玉医生的电话号码?我可以给你。你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,但是太晚了就不要打了噢。”在海南省医学院附属医院乳腺肿瘤外科外等待时,一个女患者对记者说。
这位女患者口中的高炳玉,是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乳腺肿瘤外科主任,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第十二届委员。2014年,他以1539454票最高票入选海南首届“寻找百姓身边好医生”。
自1999年医学院毕业从医以来,高炳玉已经在岗位上坚守了16年。对于他来说,坚守16年就是过好每一个几乎相同,却面对重重挑战的一天。
医疗行业的“服务员”
每天早上七点半,高炳玉会准时来到医院,和他的团队一起进行例行查房,不仅要看患者的恢复情况,他还要询问患者的就医感受,如果哪位医生对患者态度不够好,他会立刻提醒,并向患者道歉。
“医疗行业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服务业。”高炳玉说,他的患者多是肿瘤类病人,经常面对绝望和巨大的痛苦,如果他们受到冷冰冰的对待,对建立治疗信心是没有任何帮助的。所以,他要求自己和他的团队,保持“微笑服务”,保护患者的就医感受。
“医德是比医术更重要的。”这句医学院读书时老师告诉他的话,成为高炳玉16年来的职业准则,也成为他要求团队成员的第一军规。
时刻微笑耐心体贴,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是一件易事,更不用说对于整日神经紧绷、体力消耗极大的医疗工作者。
除了每天三次的例行查房,每周二、周四是高炳玉的手术日,平均一天要上三、四台手术。平均做一台手术,他要在手术台前站1.5小时。周一、三、五是随机手术时间,他要为临时的、紧急的病人做手术。
周一下午、周三上午是高炳玉的坐诊时间。医院规定,他要在上午接待30名患者,下午20名。多年下来,挂号处也熟悉了他的脾气—不加号。
根据卫生部规定,每名门诊病人的接待时间不得低于8分钟。这8分钟里,包括了患者进门、出门、穿脱衣服,医生洗手、消毒、写病历的时间,真正留给看诊的时间屈指可数。高炳玉给记者做了个算术题--30名患者,每个人8分钟,即使不上厕所不喝水,医生也需要花掉整整4个小时,即从早上七点半到中午十一点半。而高炳玉给自己的规定是每个病人不得低于12分钟,所以他时常会到十二点多才下班。
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规定,医生完成上午30、下午20的规定看诊数量后,余下的病人挂号费用全部归医生所得。也就是说,本来可以用来增加收入的时间,被高炳玉用来提升了病人的就医感受。
但是高炳玉仍然坚持自己的做法。因为他认为,就医时间不够,会给治疗带来隐患。病人太多也会让医生过于劳累,无法保证做出清醒的判断。这是对病人负责。
高炳玉也有例外的时候。有时外地的病人走进来,说,高医生,今天没号了。高炳玉会让他在走廊等待,等挂号病人全部看完,再用私人时间帮他看病。
除此之外,高炳玉会给每个病人留下自己的手机,叮嘱他们有问题就给他打电话。在短短的采访过程中,他的三星翻盖手机至少铃声大作10次以上,绝大多数是病人来电。
高炳玉对妻子李彩柳最常见的愧疚,便是他24小时的医疗热线,总是惊扰了她的睡眠。“农村患者起得早,经常早上四五点就起来了,那时候我爱人还在休息。中午我也常常接到电话。”高炳玉说,虽然爱人有时会有意见,但是也理解他对病人的负责。
美剧中,不乏有医生好心用私人时间帮病人看病,而病人为索取保险而反过来以程序违规等名义控告医生的案例。当记者问高炳玉,不担心有一天被患者举报吗?高炳玉明显愣了一下,说,目前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,他相信患者都是抱着善良的心的。“要是真碰上了,我也认了。”
“你给我红包,我就不给你上手术”
虽然在看病时,高炳玉总是保持微笑和耐心,无微不至。但有一种方式能让他立即变脸,就是病人试图塞红包给他。16年来,和他的医术一样出名的,就是他坚决拒绝红包。甚至没找他看过病的患者都听说过,高医生是不收红包的。
除了涉及到患者隐私需要去检查室检查外,高炳玉办公室的门从来不关。他说,自己很坦荡,没有什么话不能开着门讲,这也是为了避免收红包的一种方法。当有些患者进来,聊着聊着起身关门的时候,他会要求患者把门开着。
“最危急的情况下,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个人有没有给我红包,那么我要红包干什么呢?”高炳玉说,收红包会让医生产生更多的压力,在手术过程中多一层担心,是会影响手术的。
“说到底,这是患者在干预医疗,这对治疗是没有好处的。”高炳玉说,从医16年来,他没有收过一个红包。他会向患者解释,即使不收红包,还是会一样认真地手术。
然而,他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坚持的患者,扔下红包就走。他会立即告诉患者,你给我红包,我绝对不给你上手术。听到这样的话,患者不得不把红包收回。
16年来,试图送红包的人不少,有两个让高炳玉印象特别深刻。
一个是1999年,一位在海南做房地产开发的浙江商人把太太送到高炳玉处治疗,手术前给他包了一个非常厚的红包。那可能是高炳玉拒绝的最大的红包,也差点因为拒绝了这个红包而得罪了这个商人一家。
另一个是一个老阿公。老阿公的儿子来高炳玉处做手术,生活并不富裕的老人,忐忑地来到高炳玉办公室,坚持要塞个红包。那是高炳玉最感动的一个红包,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。然而他还是拒绝了。
和高炳玉同年纪的医生,不少已经拥有了较好的物质条件,车、房都比高炳玉的更好。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海南的儿子,用他朴素的生活作风、低标准的物质要求,坚守着他的道德底线。
作为主任医师、教授,高炳玉一个月可以拿到8000-10000的工资。具体是多少?他嘿嘿一笑,挠了挠头,“老婆在管”。身边朋友的孩子,有的高中一毕业就被送出国读书了。作为一个社会地位受人尊敬的医生,高炳玉的收入是否能让他保持体面的生活?
“我的小孩从小学三年级,就必须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了。我的家人都十分简朴。我的小孩,我不会让他追求多么高的物质条件,因为人要先适应自己的条件才能发展。”高炳玉说。
儿子的偶像
高炳玉的儿子今年15岁,刚刚上高一。高炳玉的爱人李彩柳也在药房工作。作为医疗工作者的后代,他们的儿子没有表达出对医疗事业的特殊向往。
在教育过程中,高炳玉是严父的角色,对儿子要求严格,有时会比较严肃。儿子平时很少向他表露内心的情感。但是,儿子向妈妈和朋友都骄傲地说过,父亲是他的偶像。尽管,这个偶像父亲,平时很少能够留出时间陪他。
近几年,高炳玉走遍了海南省的偏僻农村,送医送药,给当地老百姓解除病痛。2014年7月,40年一遇的最强台风“威马逊”在文昌登陆之际,高炳玉自告奋勇投入到文昌锦山的救灾工作中,一面同当地疾控中心共同开展消杀防疫工作,一面对群众进行诊治。整整十天,他的救援队共诊治群众2000人次,消杀防疫245口水井,发放价值1.5万元的药品。
2014年11月,《海南日报》和海南省卫生厅联合推出“寻找百姓身边好医生”活动,一位曾经的患者将高炳玉的事迹告诉了媒体。次年1月,他高票当选。6月,他当选海南省青年联合会第六届委员会副主席。7月,他当选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第十二届委员。
更多的称号意味着更多责任,今年10月,他作为共青团中央、全国青联等指导下的“科技之光”青年专家服务团成员,赴新疆开展义诊,免费手术,捐赠药品。
把大把时间花在病人身上的高炳玉,提起对儿子的最大愧疚,就是错过了初中时,儿子的十几个同学组织的三亚家庭旅行。“所有的同学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,但是我工作实在走不开,只能让他妈妈自己带他去。”高炳玉说,他清楚地看见儿子的失落,却还是无法抛下病人。
提到儿子将自己作为偶像,高炳玉的脸上也露出了骄傲。他告诉记者,如果在高考时,儿子选择了医学专业,他不会意外。
会否支持儿子的决定?听到记者的问题,高炳玉低头想了好一会儿。
“我肯定是支持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。他能做医生,救更多人,我也是开心的。但是,你也看到了,医生行业的压力真的很大,很累,作为父母,我们肯定是心疼孩子。”话音没落,高炳玉又皱着眉头补充,“我不愿意说这样的话,因为这不是一种正能量,容易被媒体写成‘医生反对孩子做医生’。如果医生都这样说,以后谁来做医生呢?”
直到14年11月,高炳玉从医生涯的前15年都显得默默无闻。从那以后,他被媒体围观、放大、表扬、宣传,成为典型人物,作为正能量,出现在电视、报纸、广播中。对他来说,这又是更多的责任。
高炳玉说,“我不愿意被宣传,但是,他们告诉我,这是一种正能量,我们传递它,这是……”
“社会责任。”他和坐在办公室里的同事异口同声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