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11点半,在忙碌了3个多小时,接诊了近50位病人之后,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滨江院区的儿科医生小爱,终于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可以吃顿午饭。
吃饭的地方就在旁边一间无人的诊室里,在中午的空当,门诊当班的医生们就在这里短暂休息,医院后勤科准备的盒饭横七竖八地堆在桌上。
几个月前,小爱的孩子刚刚出生,医院为了照顾还在哺乳期的她,特地把她调到了门诊,至少,她不用再上夜班了。
吃饭间隙,小爱和同事们谈论起了上海一位儿科医生发的微信。微信的内容让他们感同身受,“今天急诊当值,被家属吼了一句‘你没吃饭关我屁事’,开始没什么,后来写着写着病史,有水滴到本子上,我才知道是自己在流泪……”
上午8点 诊室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
这是一个普通的冬日的周二早上,距离8点的门诊上班时间还有10多分钟。外头寒风刺骨,诊室的过道走廊上,已经挤满了面色焦虑的家长和他们的孩子。靠墙的两排座椅早已被占满,更多的孩子被家长们或抱或牵,聚在诊室门口,大人们在相互谈论着什么,孩子们的咳嗽声、哭声、嬉笑声在其中此起彼伏。
这是日常情景,尤其是在冬春季节,儿童呼吸道疾病高发时期。
在一片喧闹声中,一个年轻的女大夫爬上二楼楼梯,径直朝诊室方向走来。
小爱30岁出头,身材瘦小,留着利落的短发,皮肤有点黑,戴着蓝色医用口罩,黑框眼镜,身上的白大褂显得有些肥大。
她挤过人群,走到7号内科诊室门口。
她握住门把,推开门,几位家长跟着挤进了诊室,争着往桌子上放病历本,还要确保自己的本子不被别人的盖住,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。
小爱坐到了办公桌前:“按叫号顺序,一个一个来。”
上午10点半 遭遇拿着手机录像的家长
内科门诊的叫号LED屏幕上,已经显示到了500多号。
7号诊室里挤着5个孩子,七八个家长,桌上搁着的病历本仍然是厚厚一叠。虽然内科门诊有20个诊室,但几乎每一个都同样拥挤,门外等待的人群好像丝毫不会减少。
小爱是7号诊室这个小小空间里的绝对中心,被焦急的家长们团团簇拥着。她快速地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,随即又盯着电脑开出各种检查单子……
一位孩子爸爸从后面挤了上来,站到了小爱的侧后方。他看上去40岁出头,普通的打扮,普通的长相,引人注目的是,他双手捧着一部手机,摄像头对着小爱,正在拍摄。一旁其他的家长觉得有些奇怪,开始指指点点,还有人在窃窃私语。
“就是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,回去注意休息。”小爱刚嘱咐完一位孩子家长,一回头,明显呆住了。
“你在拍什么?别拍了。”小爱的声音有些急促,她戴着口罩,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。她微微抬头,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个拿手机的孩子爸爸,低头皱了皱眉,却再没多说什么。
那位孩子爸爸看了看四周,讪讪地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,牵着一个小男孩从后面慢慢挤到小爱面前,掏出几张检查报告单递过去,“我们刚刚检查过了,这是报告单子”。
孩子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,一个小时前,小爱刚刚开了单子,让他先去检查。报告单上的数据显示,孩子并无大碍,但爸爸似乎仍不放心,几次想开口询问,但最后还是没开口,默默地倾身听完了小爱的嘱咐,然后带着孩子退了出去。
(旁白:后来记者通过电话联系上了孩子爸爸,他的原因很直接:“就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来看病的,拍下来,家里人也能了解孩子情况,万一她看错了呢?”)
诊室里,叫号仍在继续,一位妈妈带着5岁小女孩来看病。
“咳嗽得多吗?精神状态怎么样?”小爱照例询问孩子的妈妈。
“一般,还好,你觉得是什么毛病?”回答有些模棱两可。
小爱有些奇怪:“你告诉我越详细,我们判断才能越准确。”
孩子的妈妈犹豫了下,拿出手机,递到小爱面前,“昨天来看病的时候,另外一个医生说的话,我都录下来了,要不你听一下?”
小爱没朝手机看,她侧过脸,瞪大眼睛看了看那位妈妈。“不用了,不用了。”几秒钟后,她反应过来,下意识地挥挥手,声音有些干涩,“就是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,不严重。”
中午11点半 终于有半小时空可以吃饭
午饭时间,小爱终于能到一旁的空诊室里吃个午饭。桌子上,医院为门诊医生们准备的盒饭菜式挺丰富,有大排、虾、红烧肉、菠菜、大白菜,一人还有一瓶酸奶。
轮流来吃午餐的医生们几乎都把自己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,一大早就开始不间断看诊,确实是一件体力活。
但小爱今天的胃口明显不好,一方面是因为每天接诊被染上了感冒,她在医院里总是多戴一层口罩,为的是回家时尽量不把病菌传染给孩子。另一方面是由于上午出现的意外。
“你说,他们为什么这样啊?我们可是最希望病人们好起来的。”小爱其实很在意家长们在接诊时录音、录像,因为这代表不信任,但又没法发火,只好一个人生闷气。
(旁白: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滨江院区内科诊室坐诊的有20位医生,其中5位是孕妇,还有不少人跟小爱一样,刚刚生完孩子。“内科坐诊至少不用上夜班,所以各个科室已经怀孕或者还在哺乳期的医生,都调到这里上班。”门诊护士长沈美萍说。内科门诊不限号,这意味着20位医生都要超负荷工作。一个人一天起码要看100多个门诊号,休息时间只有中午轮流用餐的这半小时。)
不过心情好起来也很容易,孩子们病好后特地回来打声招呼,能让小爱开心一整天。
午饭很快就结束了,小爱得继续回诊室工作,“有的孩子看完病,会对我说‘阿姨再见’,而我的回答永远是‘Bye Bye’。”
不说再见,是因为不希望再在医院里看到生着病的孩子,希望孩子们一直健健康康的。这是她一直在坚持的小确幸。
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招聘越来越难,而与此同时,每个月都有一定数量的医生、护士辞职。
为什么招不到也留不住儿科医生?
我们随意选择了一个工作日,真实记录了一位普通的儿科医生的半天——忙忙忙,她的小确幸就是孩子们一直健健康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