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住江苏如东的二岁幼童张一诺遭遇险情,夺命瓜子堵塞气管,呼吸心跳骤停。在生死一线间,江苏南通大学附属医院耳鼻喉科医生邱晓霞为与死神争抢时间,来不及履行术前签字手续直冲手术室,成功取出异物。手术成功孩子苏醒,但医生却是一阵后怕。
凝固的半小时
这个半小时,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煎熬过、如此漫长过。其实我心里比孩子家人还急,如果孩子醒不过来,我实在不敢想下去。我是当日的值班医生,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慢的半个小时。
2014年5月21日下午1时许,南通大学附属医院耳鼻喉科的病区内,刚刚被成功取出气管异物的张一诺从手术室送回了病房,快半个小时了,病榻上的一诺还 是纹丝不动,瞳孔仍然没有对光发射,而在旁的一诺父母开始不断追问,“孩子怎么还没有醒,嘴角的血是咋回事?”我强忍委屈,“一诺如果不醒……”我不敢想 象,竭力驱赶这样的念头,镇静下来,会同前来会诊的儿内科医生郭晓理继续实施脑复苏。
终于,第36分钟,一诺的身体突然有点扭动,然后眼睛开始睁了…… “醒了,醒了!”在旁的医护人员兴奋地喊了出来,我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飞奔的半小时
当时根本没有思想斗争,只有“救命”!如果我把手术的风险和各种可能性一一交待给家属,等签完字,再送手术室,那一切都晚了,孩子必死。我又觉得那半个小时,是世界最快的半个小时。
我们听到呼救声就全部从值班床上跳了起来,包括工人也从被服间冲了出来。当时是中午11:49分,正值午休时间,一诺拍完急诊CT,从急诊室转送到耳鼻喉科病房,就在将一诺搬上病床的那瞬间,忽然面色青紫、没有了呼吸。
很快,一诺出现意识不清,血氧饱和度一路下跌,我镇定指挥,叩背、简易呼吸机、通知手术室……所幸的,一诺的气道有了短暂的畅通。有一线转机,分秒必争, 此刻就是在和死神赛跑!没有一丝犹豫,我跟着推车直冲手术室,一诺被抱进手术室时又呼吸心跳再次停止。“大家请注意,10号手术室气管异物抢救!”手术室 大喇叭紧急召集,麻醉科主任曹苏、护士长朱琴等七八位医护人员迅速集结过来,原本在急诊室值班的另一位耳鼻喉科医生也接到通知飞奔到手术室。从抱上手术 台,到那颗夺命瓜子被取出,共十余分钟。
没有签字的手术
没有这默契的配合,要想这么快取出异物,是不可能的。工作已经有20余年,一月常要实施好几例异物取出术,但今天的异物取出术,实在太特别,这是一台没有签字的手术。
我很明白,这是必须的救治规程,不可少;但我更明白,如果按照规程,充分沟通交待病情再签字,那孩子就没了。我将自己逼上了一条没有退路、不计后果的“绝 路”。事实上,一诺的心跳呼吸停止了有数分钟之久,那颗夺命瓜子在气管里多逗留一秒,一诺醒来的可能性就少一分。为了争抢时间,我抱着孩子往手术间冲,手 术结束回到病房,才发现白大褂上满是孩子的大便污渍;而在手术过程中,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是一直跪在冰凉的地上手术,直至异物取出的那刻,我踉跄起身 时,大家才意识到咋忘了给我膝下放一个软垫,哪怕一块布。
有太多的“如果”
“如果异物取不出来,孩子死在手术台上;如果那天急诊手术台正好抢救其他病人;如果孩子长时间缺氧醒不过来;如果家属不能理解……”太多的如果涌向我,这 一切的如果在没有术前签字的情况下真的发生了,那将会怎样?一诺是在送回病房的第36分钟,在系列的脑复苏后终于醒了,也就在那一刻,一阵胃肠痉挛肚子痛 向我袭来,我艰难地挪到护士站俯身坐下。前半小时惊心动魄,后半小时漫长煎熬,我很清楚此刻的胃肠痉挛是过度紧张引起的。孩子醒了,我本该轻松了,但在那 一刻我突然觉得十分后怕。
太多的如果涌上来,这一切的如果在没有术前签字的情况下发生,都将会怎样?那颗夺命瓜子,当时骑跨在左右支气管的分叉处,右侧支气管已完全阻塞,左侧阻塞 了2/3。右侧的阻塞引发了阻塞性肺气肿,已没有功能。异物取出时如果滑落到左侧,就会造成左侧完全性阻塞,瞬间死亡;取异物过程中如果气管痉挛,气管镜 无法顺利进入,或者反复多次进入,就可能延误抢救时机;在医院中发生心脏停搏后出现植物人状态的病例中,只有10%-15%能恢复意识,如果数度窒息下的 严重脑缺氧引发植物人状态……其实,这些“如果”发生的可能性都极大,这些因素常常并不可控,死神都可能将一诺带走。
渴望被理解的医者
一诺父亲张宝的手机微信以往以转发为主,但在5月22日、23日连发了四条微信晒了一诺9张照片,他的第一条微信写道:“宝贝,今天精神好多了,昨天鬼门关走三趟,吓死爸爸妈妈了!”,最后一条微信则是一诺拎着玩具吵着要回家的萌照。
“那几天,我们在走道里一见到晓霞医生就鞠躬感谢,晓霞医生后来都不好意思了,绕着我们走。”当问及张宝,如果孩子不能救活,你会如何做,他没有避讳,直言道:“万一不能救活,我们也是能理解的,孩子的情况放在那里,医生已经尽力了!”
在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今天,如果这个孩子当时没有救活,由于事先没有履行签字手续,家属事后会怎样?跟医院和医生争吵?打人?把医生和医院告上法庭?种种 后果不敢想象。尽管我后来得知,在我实施手术的过程中,手术室向院总值班进行了紧急备案。在做完手术孩子清醒以后,我剧烈地胃肠痉挛,这种疼痛我们医生可 以忍受,但是希望不要在付出风险和血汗之后再心痛。生死只在一线间。我们每一个医生,面对危情,都是尽力的,如果不成功,真的不能都怪责医生。